大师:一个尴尬的尊号
文:ad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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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3
大师在中国是官方颁授的头衔,与国外推崇的大师相比其质量和数量均令人置疑。这种“中国造”国家级品牌,对推动中国的设计水平有作用吗?

高而歪的帽子
(文:陈重庆/艾凯特托尼克公司)中国建筑设计从业者的职称从助理建筑师起,经建筑师、高级建筑师、教授级建筑师(正高工)、以至于建筑大师登峰造极,形成系列,好像是中国建筑师进步的梯阶。与国外相比又是一个中国特色。

中国人对称号的重视与研究,世上罕有其匹。经过千年封建名教的浸染,以称号为标尺的等级制度成为社会的基本构成方式;高低尊卑一目了然,再与工资待遇相配合,这就成了布衣平民挥洒汗水的畏途和优惠既得利益群的法器。与之一脉相承,也就是我们现代工程界颇有几分精致的级差的本质。

可是,今天的中国开放了,中国建筑设计市场几乎敞开了,类似封建残余的东西在开放的国际环境中就会弊端毕露贻笑大方。比如,自西方来了位具有世界声誉的建筑大师(他这个称号是同行对他表示的敬意,并非什么机构组织颁授的头衔),碰上我国的建筑大师(他这个称号有官方证书,而且是防伪的),二者“彼此彼此”之间,此大师与彼大师就有点不对劲,就有点幽默。从首批10名到现在,中国颁布的建筑大师总数可能超过美国,也可能超过世界上堪称大师者的总和。一件看似庄严正经的事情,竟是如此荒诞。

大师的内涵
我们中国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举世公认(而非由国人推出)的大哲学家、大科学家、大文豪、大艺术家,更不用说诗人了。此时此地 ,反倒在并非知识上游的建筑界一茬一茬地出大师,岂不怪哉!待看到许多国家级项目,百年一遇的机会,几乎被洋建筑师囊括殆尽,众多中国建筑大师不得染指时,才明白在领导心目中“土大师”原算不得个什么。

许多领导(老板)周游列国,见多识广,心中丘壑已非缺乏国际奢华生活经验的“土大师”可以附庸风雅;与国际接轨,是政治时尚。领导清楚,发你一个“大师”帽子,是犒赏。就方法而论,无非是从上至下,由面到点,按比例排队呗。就行政管理的角度来看,建筑大师与工艺美术大师、象棋大师、烹调大师、曲艺大师等等相当,属于同一档次。中国建筑师还保留着前现代社会的地位。

但现代社会的巨大财富和无限欲求,已经将建筑推至消费领域,甚至与时尚接轨;在大规模经济活动,尤其城乡建设中建筑师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引起公众关注和重视。在国外,著名建筑师与时装设计师、电影明星一样出没上流社会,在媒体频频亮相,成为公众人物;同时,建筑艺术所贡献的美学成果和思想结晶在学术界也获得高度尊重。不但满足人们对建筑的物质要求,而且给人类精神提供丰富的空间感受,这是建筑师对自己的期许,也因之获得了丰厚的价值回报。在国外,建筑师已从业主的影子里走出来,扮演具有完整独立人格精神的角色。因此,外国建筑大师的称号是民间给的。

不是标准的标准
“洋大师”“土大师”;“名相如实不相如”。这里想必有一个大师的评判标准。

我觉得,大师本人就是标准。一代一代的大师就是通过相互之间的比较确立各自地位的。一个大师的作品、言论、思想、风格、就是衡量其他大师的标准。你达到这个标准你就是大师,你超过这个标准,大师的标准就因你而提高,对后来者将产生更大激励。大师,是动态竞争的荣誉座标,是无冕之王。大师们的集合就是潮流,而且几乎就是一部世界建筑史。因此简言之,能够上世界建筑史树碑立传的建筑师,才叫大师。
中国建筑师要成为大师,就得参与国际竞争,在世界上产生影响。否则,在国内你即便是两院院士,是桃李满天下的博导,是著作等身的学者,是学术上操有生杀大权的权威,或者是生就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甚至于你可能是集这“许多”于一身福禄寿俱全的完人,但你不一定是大师。

就拿中国建筑界的泰斗级人物杨廷宝先生来说,他学贯中西,品德高尚,设计过许多重大工程,且官至“工部侍郎”,活脱是现代版的“样式雷”。但他是大匠,而非大师。因为他并没有在建筑形式或理论上取得以其个人为标志的突破。他的学术成就不如其朋友童,在设计的创造力上又逊吕彦直一筹,论做官,他第一,是员福将。

有人拿他同路易斯•康比较,如果比二者的成就,对双方都是嘲弄,因为建筑师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所谓的个人成就与社会环境有很大的关联度,杨廷宝不能成大师之正果,时势使然也;所以,把研究的重心放在比较一下不同的社会环境对建筑师群体的发展的影响上,才有实际意义。

穷不通,富更何堪
中国近现代,社会动乱,战争不断,人心浮躁,缺乏长治久安的建设环境。建筑只能靠抓住局部的短暂的经济繁荣展现生机。

解放前有一批掌握了现代设计知识的建筑师,依托屈指可数的大城市,在与外国同行竞争的同时创作了一批佳作,在半殖民地的条件下形成了良好的行业法规与操守,实属难能可贵。可惜,毕竟缺乏孕育大师所需要的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解放后文革前,建筑师在不断的政治运动中难有勇气和心境去探索建筑艺术所涉及的具有意识形态风险的课题。那时,“建筑大师”是一顶可怕的帽子。

改革开放以后,在“发展是硬道理”的口号下,建筑师似乎是迎来了“好日子”。但当工程项目多到犹如非洲大迁徙的角马时,也会让掠食者不知所措。这种近于疯狂的建筑活动与文革的破坏一样,会被作为令人震惊的事件而载入史册。

对中国人尤为宝贵的土地资源,与城市景观相映衬的美丽郊区田园风光,被失控的形象工程和房地产开发项目无情吞噬。规模超大畸形发展的城市,资源匮乏,生态恶化,交通堵塞,人口爆炸,贫富不均,管理困难,是今后社会不稳定的发源地。建设超级城市势必高度集中人力财力,打乱资源的合理配置,加深经济布局的不合理,加剧地区之间的发展不平衡,对中国的稳定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是严重干扰。而且,以北京、上海为代表的“城市大饼”,在规模和形状上不利于防卫,容易遭受恐怖突击和核打击,在安全态势上十分脆弱。当前的中国建筑活动已经上升至战略层面,并非一个行业内的小事。然而,建筑师人微言轻,能起多大作用,能负多大责任!

面对饕餮大餐,中国建筑师出现了消化功能障碍,难以把握品位升华的机会,大师之梦难圆;但作为国内二等公民,国际三流以下的专业人士毕竟得以“躬逢胜饯”,也有“分一杯羹”的满足。

中国当代主流文化的低俗化倾向,首先在金钱巨量投入的领域蔓延,建筑不能幸免,且构成了一道污染视线的风景。

橘会变枳吗
解放前的一批外国建筑师走了,而今又来了更多的外国建筑师,真是六十年一个甲子,平添几多沧桑。好多中国的事情,都令人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想着朗世宁画的那些“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马儿狗儿,我钦佩封建皇帝还有雅量和情致让他去自由地“为艺术而艺术”。没有强迫他去画“高、大、全”。

通过对中国近代建筑史的学习,看到许多高品质的作品至今仍然熠熠生辉,光华难掩。
由此,我推想当年的业主、开发商、营造厂、设计师做人做事都很过硬。即便是外国建筑师,也是凭本事吃饭,没听说留下多少丑闻劣迹。当时的社会环境,腐败也还是有节制,好像连闻人杜月笙之流也有一定的道德准则,不完全无法无天。

今日之中国,权力、金钱、物欲三位一体,像一头奔突于莽原的怪兽,冲破了一切道德藩篱、传统禁忌,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外国建筑师,他们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大部分不是想做白求恩,而是要淘金,动机复杂;与当前我国世风很契合。在于今为烈的中国黑厚文化的同化作用力下,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像他们的前辈一样,在现代中国创作出芳名永驻的建筑作品。因为我心中不禁担心:洋大师会因为水土的关系而变异吗?